森林的晨光如霧般,靜靜灑落在樹梢與苔蘚之間。這裡的動物世世代代在
一種無聲的秩序中共處。羚羊從不踏過野兔睡臥的草窩,松鼠藏果,會留
一枚給枝頭守望的山雀,夜裡的風也懂得繞過幼鳥的巢。

直到那一天,一頭陌生的虎斑獅子,踏入了森林。

牠沉默,壯碩,目光低垂,不吼、不咆哮,甚至不獵。反而每日黎明時
分,拖來數隻已失生息的小禽與小獸,靜靜擱在溪畔,然後從不反顧的離
去。

起初,動物們警惕地遠觀。但饑餓的日子裡,得來不費功夫的食物,成了
可口的誘惑。於是,膽小的山羌率先啃了一口;第二天,更多的腳印出現
在河邊。

「或許牠與其他獅子不同,」有人這麼說,「牠溫和,甚至...慈悲。」

獅子不語,牠只坐在林間空地,如帝王般受朝。越來越多動物圍在牠身
邊,聽著牠低沉的喘息聲,宛如聖諭。

每當夜幕低垂,風自山後翻湧而下,穿越枝椏,如撕裂著無辜的布帛。林
間一片死寂,但隱隱有細碎的骨裂聲,宛如乾枝斷折,其間夾雜幾聲突兀
而短促的低鳴,如壓抑在喉間未曾釋放的恐懼。空地濕氣凝重,一道道紅
痕斜斜爬過岩面,殘羽與毛髮靜靜覆蓋其上,如秋葉無聲飄墜。

翌日,獅子依舊坐在中央,周圍是牠的狗友與朋鼬,毛髮沾著昨夜未乾的
血。

森林沒有呼喊,也沒有奔逃。因為多數動物依然相信:那頭溫柔的獅子,
是為他們帶來和平與庇護的神獸。最常聽到的一句話是「時代不同了,我
們要學會與強者共生。」

高枝上的松鼠,曾在遷徙的季節見過遠方林火的熏天,也曾嗅過風裡潛伏
的腥味與靜默的消失。牠知道,獅子不吼,是為了讓你聽不見死亡來臨的
聲音。

松鼠縮進樹洞,緩緩闔上雙眼,自言如夢囈:「最可怕的從不是利爪,而是
那些親手將門打開、躍進牠口中的自己。」